建立统一的语言研究的方法论
-- 纪念叶尔姆斯列夫逝世50周年
冯志伟
叶尔姆斯列夫在《语言理论导论》一书中,热情地赞颂语言的各种绝妙美好的性质。
他说:“语言是人类社会基本的和最不可少的基础。……在我们的意识的第一次觉醒之前,语言就是我们的回声,它反映我们思想的第一次温柔的喃语,从日常活动一直到最细腻、最甜蜜的时刻,它寸步不离地伴随着我们。……语言不是伴随人的外部现象。它十分紧密地跟人的理智联系在一起。它是个人和部族继承下来的财富。”他又说,“语言,即人的话语,是永不枯竭的、方面众多的巨大宝库。语言不可与人分割开来,它伴随着人的一切活动。语言是人们用来构造思想、感情、情绪、抱负、意志和行为的工具,是用来影响别人和受别人影响的工具,是人类社会的最根本、最深刻的基础,同时语言又是每个人的最根本、不可缺少的维持者,是寂寞中的安慰。在十分苦恼时,诗人和思想家是使用独白来解决思维矛盾的。在我们有意识之前,语言就已经在我们耳边回荡,准备环抱我们最初思想的嫩芽,并伴随我们的一生。不论是平常最简单的活动,还是最崇高的事业,或者私人生活,人们一分一秒也离不开语言。是语言赋予我们记忆,我们又借助于记忆而获得温暖和力量。然而,语言不是外来的伴侣,语言深深地藏在我们的脑海之中,它是个人和家族继承下来的无穷记忆,是有提醒和警告作用的清醒的心智。而且,言语是个人性格的明显标志,不论是何种性格;它又是家族和民族的显性标记,是崇高人性的特特殊标志。”他还说,“语言在个人、家庭、民族、人类及生活本身中扎根如此之深,以至使我们忍不住提出这样的问题:语言是否不仅是现象的反映,而且也是这些现象的体现——也就是产生出这些现象的种子。”[1]
叶尔姆斯列夫认为,传统语言学注重的不是语言本身,而是那些虽然跟语言有某种联系,但位于语言之外的现象。
他明确地指出,“构成传统语言学主要内容的,是语言的历史和各种语言起源的比较,其目的与其说是了解语言的本质,不如说是了解历史时期和史前时期的社会环境和各族人民之间的接触。在这一了解的过程中,语言只不过是当作一种工具罢了……,实际上我们研究的是disiecta membra,即语言的支离破碎的部分,它们不能把语言作为整体概括起来。我们研究的只是语言在物理学、生理学、心理学、逻辑学、社会学和历史学等方面的现象,而不是语言本身。”[2]
他认为,这是非常危险的,这样做的结果,必定要忽视语言的本质。
为了克服这样的缺陷,语言学的首要的和刻不容缓的任务就是改变语言研究的方向,把语言学建立在统一的方法论基础之上。
那么,这种统一的方法论基础是什么呢?
叶尔姆斯列夫说:“语言学的结构方法跟另一门学科有着紧密的联系。这门学科的形式完全不依赖于语言学,而且到目前为止,这门学科还没有引起语言学家的特别注意。这就是语言的符号逻辑理论。这是从数学推理中产生出来的一门学科,其创始人为怀特海(White-head)、罗素(Russel)和维也纳的符号逻辑学派,特别是卡尔纳普(Carnap)。卡尔纳普现在是芝加哥大学教授,他关于句法学和语义学的最新著作,对语言研究有着无可置疑的重要意义。”[3]
根据语言的符号逻辑理论,叶尔姆斯列夫认为,语言学不同于历史、文学、艺术等人文科学,必须在其中找出一个常数(constancy),使之投射于现实。在任何过程(process)中,必然有一个系统(system),在任何变动中,必然有一个常数。语言学的任务就是演绎地建立这个系统,这个系统将预见到语言单位的各种可能的组合。因此,它必然要高于单纯描写的科学。
传统语言学所采用的归纳法只能找出不同语言中的差异,而不能引导研究者们得出他们所要追求的常数,因而不能建立语言理论。真正的语言学必须是演绎的。
他说:“研究语言的特殊结构并仅仅以前提的形式体系为出发点的语言学理论,对于言语中的例外情况和变态形式不应赋以特别的意义,虽然不得不注意:语言学理论应当寻求经常性的、跟任何非语言的‘现实’无关的东西。当这种经常性的东西被找到并得到描写之后,就可以把它投影到‘非语言的现实’中去。”[4]
“按我们的意思,理论本身是独立于经验之外的。它本身丝毫不表明它有什么应用的可能性,也不表明它跟实验结果有什么关系。”[5]
“承认整体不是由物体而是由关系组成,承认不是实体本身而是实体内部和外部的关系才具有科学的存在价值,这在科学中自然不是新鲜事,但在语言学中却可能是新鲜事儿。”[6]
叶尔姆斯列夫甚至要求这样的语言理论要适合于人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甚至也永远不会遇到的根本不存在的语言。他公然声称:“语言理论不能用现存的记录和语言去证实。”
可见,叶尔姆斯列夫企图建立一个适用于描写任何语言甚至是根本不存在的语言的极其抽象的语言理论。
[1] L. Hjelmslev, Prolegomena to a Theory of Language, 1节, 1953.
[2] L. Hjelmslev, Prolegomena to a Theory of Language, 1节, 1953.
[3] Л. Ельмслев, Метод структурнoгo анализа в лингвистике, 《Хрестоматия по истории языкознания XIX и XX веков》, стр423.
[4] L. Hjelmslev, Prolegomena to a Theory of Language, 2节, 1953.
[5] L. Hjelmslev, Prolegomena to a Theory of Language, 5节, 1953.
[6] L. Hjelmslev, Prolegomena to a Theory of Language, 9节, 1953.
